清晨的微光刚漫过窗户，313病房的门已被轻轻推开。“张奶奶，醒啦？”小王的声音裹着晨露的清润，落在病床上。82岁的张奶奶闻声转头，气管切开处的纱布随着呼吸微微起伏，她没法说话，却努力把嘴角牵起一道弯，浑浊的眼睛里像是落进了星子。

这是张奶奶由于其他原因做了气管起来手术。气管切开剥夺了她的声音，帕金森让她的手总在颤抖，写在纸上的字像被风吹散的蛛网，歪歪扭扭粘在纸面。孩子们有时间也回来看望她，但更多时候，是护士站的脚步声填满这间病房。

“想坐起来些？”见张奶奶抬手在胸前比划高度，小王伸手握住她微凉的手腕。金属摇杆转动时发出轻响，床头缓缓升起，张奶奶忽然用另一只手攥住小王的袖口，颤巍巍竖起大拇指。那拇指关节有些变形，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——是前天下夜班的小琳琳特意给剪的。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手套渗进来，像一句被熨帖过的“谢谢”。

午后的阳光斜斜切进病房，张奶奶正对着一张白纸较劲。帕金森让笔尖在纸上划出凌乱的弧线，她却不肯停，额角沁出细密的汗。“是渴了吗？”小王递过沾了温水的棉签，奶奶却猛摇头，拽着她的手往窗边拉。窗台上的一束鲜花，是上周她的外孙女给她带来了。“想看花呀？”张奶奶立刻点头，枯瘦的手指轻轻碰了碰花儿，又转过来拉着小王坐下，眼里明晃晃写着“再陪我会儿”。

于是小王就坐在床沿，说最近几天温度高，太热了，说隔壁床的奶奶今天吃饭吃的可香了，说中午做了酸汤饺。就这样，陪着聊了一会儿，陪她说说话，奶奶嘴角的笑容都没有停下来过。

有回抽完痰，张奶奶非要写字。小王蹲在床边等，看她用尽全力稳住手腕，在纸上刻下歪歪扭扭的四个字。辨认了许久，才看出是“你们真好”。墨痕晕开在纸页上，像几滴落在心湖上的雨，荡得人眼眶发烫。小林帮她擦去嘴角的分泌物，老人忽然反手握住她的手，那力气不大，却攥得很紧，眼里滚下两颗泪，砸在被单上，洇出小小的湿痕。

家属来的时候，总说“妈在电话里笑得比以前还多”。他们不知道，这些笑声里，藏着多少个“猜中了”的瞬间，多少回被握住的手，多少段漫在阳光里的絮语。就像此刻，夕阳正把张奶奶的影子投在墙上，她望着小王，慢慢扬起嘴角，那笑容比窗外的晚霞还要暖。

这无声的病房里，那些猜透的手势，接住的眼泪，握住的温度，早已胜过千言万语。